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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奶奶  银奶奶  生儿育女猪奶奶

更新时间:2024-11-23 15:17:28 作者:徐光夫

    雕塑家徐光福有一间光线昏暗的工作室。四周都是鼠灰色的青砖素墙,只在屋顶的南坡上开有一片顶窗。夕照的光线在日落之前从顶窗上洒下来,正好投射在他躬曲的背和握着雕塑的爪子一般的双手,他正趴在那儿打木雕。我不知他是什么属相,只觉得他应该属鼠。他打木雕的样子俨然一只正在窥视木头的红鼠,两眼熠熠发光地凸兀着。雕啊雕啊,凿呀凿呀,嘻唰唰嘻唰唰……烂木头就硬给弄成雕塑了。

    他的工作室不算小,密密麻麻乱糟糟的堆满了雕塑。还有许多雕塑堆放在别处。徐光福就是这样一位勤奋、灵光又有点苦拙的艺术家。他的雕塑全部都是这样,就象农民种庄稼一脚一手亲自搬盘出来的。

    徐光福,昵称光头,雅号光夫,来自川西雅安。雅安是一个大山环抱的水城。南有峨眉瓦屋山,北有邛崃山脉,东看泥巴山峰,西望二郎康定。都是名山圣峰,环抱四条清粼粼的江河:她们是支流喷江、雅河、周公河,然后汇入青衣江。四条河静静地淌过雅安。风平浪静、水波不兴、光滑如玉。月光阑阑珊珊地辅展在小河上。宁静的氛围让雅安人有了静雅风流的遗风。光夫在这山大水丰的雅城中长大,孕藏了一颗敏感而又多情,伤感而又变幻不定的心。他的唯一的美丽多情的大姐被康定汉子溜溜地求了去,骑着大马踏着白云出嫁去了康定,小光夫想念姐姐,哭啊哭啊,于是冒着风雪沿着马帮的足迹西越二朗山,康定又成了他经常走亲戚的地方。从小听惯了康定情歌,在跑马溜溜的山上丰沛的奶水中泡着成长。多情的种子不知不觉在年轻的灵魂中滋养出来。

    徐光福上了四川美院雕塑系,从蜀地来到巴渝。见到了更大的大河长江和更矮的馒头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川东丘陵,视野开阔了。学会如何把那颗埋藏太深难以萌发的种子发掘出来,只留下薄薄的一层土,让他发芽。于是爆芽了成了艺术家,一枚看上去瘦弱却生命力旺盛的嫩芽。

    光夫的作品多数与女性题材有关,但他并不具体地描述他生活中的事件和女性。只是在作品中有着与他痛苦与欢乐并存的情感历程有关。我与光夫打交道,还是在他学生时代。那时我也刚研究生毕业,在三年级以前他看见喜欢的女孩都要躲着走。一次,我带他们毕业班去陕西华山采风。在登华山途中,光夫与另一女生一路奔走如飞兔,而另外一对学生情侣悠哉游哉象乌龟。只有另外两个男学生跟着我,面对这龟兔赛跑的戏剧场面,我不知道是领他们赶前还是靠后。还是学生聪明,对我说:“老师,我们不当电灯泡了。就我们仨,现场一人找一个伴。”说话间,正巧三位女士从山下爬山上来。两位黄花闺女,一位老大嫂。学生说:“老师,那大嫂归你了。我们替你招呼去。”话没说完就喜笑颜开迎上去了。那位大嫂丰乳肥臀,走起路来满身横肉一颤一抖的。可还健步如飞。她属于俺们村里的年青人的大姨妈那一辈。我扭头赶快跑。两男生脸皮够厚,一会就知道了两位姑娘的姓名,一路上边走边对着山谷高喊姑娘的名字。吼唱陕北情歌。那喊声歌声在空谷中反复回荡。前后的游客都以惊异的眼光看着我们。一路上笑声不断。光夫早己不见踪影。从那时起我知道光夫己不是那个见着姑娘绕道走的小子了,他已变得很有女人缘。一个真正的康定情歌孕育出来的瓜熟蒂落的情种。情种也是有欢乐有痛苦的。那个年代,光夫常常把我当作倾述对象,述说他的烦恼与忧愁。我常常静静地听着,听着,而且守口如瓶。

    光夫的岁月在四川美院的大院中悄俏地奔流,淌进黄桷坪,淌在巴渝田野的埂陌间,涨过秋池汇入长江,东去大海。其间他的足迹走过北京、上海、海南、西藏、巴黎……岁月的流逝也让他烦恼,让他悔恨。时光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呢?做不完的农活啊!做雕塑苦啊!苦水没处说,一肚子的难言之隐找谁说去?光夫己经成熟,当然不能再找大老爷们倾述去。于是找到了难言知己。所谓难言知己与红颜知己不同,红颜知已属于身心双修的那种,难言知已是女性倾述对象,而只在倾述中神交,而绝不越雷池一步。光夫如是对我说。这些年他创作了木雕系列、银色空间系列、压力系列、黄色记忆系列。唐俑挤压系列。作品从当代一直伸延到对历史的空间挤压的探密。对空间与时间存在状态的消解。时间和空间在挤压中爆炸,碎片满天飞扬,在光夫的周围,在川美银杏遍地的深秋庭院里,在艺术圈的七嘴八舌的言说中,象飘飘的雪花一样飞舞,旋即又消失在风里,渗入大地无影无踪。

    光夫的性格有变幻不定情殇的一面,同时又有喜剧的一面。生活的沉闷让艺术家弄出些事端来调侃生活。最近,年青的北方来的才子李占洋,喜剧兴致大发,做了一尊雕塑,题名为《光福和妓女》。其它人看了,都说还真像光福。有人把看到的转告了他。他听了立马打电话给李占洋:“占洋,听说你做了个雕塑叫光福与妓女在一起,而且做得很象我。你毁我的名声嘛。哪天我跳河了,我儿子要来找你要人哈!”李占洋赶紧声明“光夫,你别对号入座哈,哪个不知道你光夫从来不招妓女,我们都知道哇!都可以为你作证。雕塑是有点像你,但绝对不是做的你。你去河边时呼我一声。你前面下去我跟紧就把你捞上来。日子这么甜密,你好不容易熬成了大艺术家,眼看幸福时光已经来临,香车美女都有了,寻啥短见呢?”光夫见到我时很严肃地对我说,“李占洋说他做的不是我,真的不是我。妓院的门朝哪边开我都不知道……”我回他:“要不要我在文章里替你郑重声明一下。”他笑了。

    在徐光福的《黄色记忆》作品中,他做了一系列女人体。每一个人体都在头上穿一根棒,身上有一排乳房,少则六个,多则十个。我只在中东的雕塑中见过一尊古代多乳房的神像。那好象是表现的神的恩赐,赐予我们丰硕的成果,像母亲的乳汁一样哺育我们。我问光夫,“你为什么要在女人身上做这么多乳房呢?”光夫回答说:“民间有种说法:婚前金奶奶,婚后银奶奶,生儿生女猪奶奶。奶奶就是乳房。我想表达女人的母性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个人感受。”

    我看着光夫的《黄色记忆》,似乎从那莹光透明的黄色人体中感受到了迷茫、充满某种暗示性的语言,提醒我们去思考。在当代性暗潮汹涌澎湃的大河之上,一切都风平浪静,一切都在传统的框架下运作。这种矛盾冲突中掩藏着的道德风暴、男女情爱的哀怨与麻木、艾滋病的侵蚀、家庭亲情的淡化与重构,也许黄色记忆是一种吐说不清的焦虑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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